厨师朴丰田，自打19岁进了张作霖的大帅府，前后为张氏父子做了六、七年的厨师。这段经历让他念念不忘，晚年还时常回忆起他在大帅府中的一些轶事趣闻。

山珍海味抵不过一碟酱茄子

有一年夏天，奉天的天气格外闷热，天天骄阳似火，热气蒸得人们喘不过气来。酷暑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，这期间张作霖食欲下降很快，一直不怎么吃东西，厨房做的饭菜几乎一口不碰。

在张作霖刚开始不吃饭的那几天，大帅府庶务处副官长郝鹤龄没敢对外人说，自己悄悄跑到厨房来和厨师长赵连璧商量。

“赵师傅，做点啥菜能给大帅开开胃口呢？今天早饭又是啥菜没动，一小碗饭还剩下多半碗，总这样下去怎么得了。”

赵连璧问：“这是有多少天了？是不是大帅生病了才减饭的呢？”

郝鹤龄说：“有好些天了，我害怕夫人们知道会着急上火，也没敢嚷嚷。大帅自己也不让我说，他说不是病，哪也不疼不痒好好的。就是不想吃饭。”

赵连璧说：“行，我和丰田想想办法。”

当天晚上，赵连璧就和朴丰田一起，在厨房的操作室里琢磨起来，一番商量后，他们拿出一套开胃、提神的菜谱，打算给张作霖换换花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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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作霖携二子合影

接下来的几天，赵连璧陆续给张作霖做了红扒鱼翅、白扒鱼翅、一品珍珠燕菜、鸽蛋燕菜、三丝翅子、芙蓉干贝，清蒸加吉鱼、鸡蛋肠等高档菜品，开饭时让上差送进张作霖的房间。

可没想到，连续几天，这些做工精致、用料考究的菜都是咋端上去，又咋端了回来，张作霖根本没动。

送菜回来的上差对厨房说：“大帅说了，不让做这么多，他不爱吃。”这下子，连一向胸有成竹的厨师长赵连璧也没了主意。

过了几天，张作霖不吃饭的事儿逐渐传开，几位夫人和张学良夫妇都知道了。为此他们特意前来问候张作霖说，您老想吃点什么，我们派人去买，老不吃东西怎么行？张作霖笑着说：“啥也不用，我没事。就是不大想吃饭，也没什么毛病，你们不用着急上火。”

话虽这么说，但张作霖的饭量依然不见起色。

又过了一阵子，五太太寿氏也来劝张作霖。她对张作霖说：“大帅，您不能总不吃东西，这样下去会拖垮人的。大菜吃不下，其他小菜您有没有想吃的？”这时张作霖才慢吞吞地说：“非要说想吃点啥，还就是酱茄子有点味道。不行让老陈头酱个茄子、煮点高粱米水饭，吃吃看如何。”

张作霖说的这个“老陈头”，原是大帅府的一名厨师，此时已经80多岁。虽然他手脚还算利索，但左眼已经看不清东西，所以灶上的活儿已经不让他接手。他平时也没什么事，实际上是在大帅府里养老。老陈头有一手腌咸菜的绝活儿，经他手的咸菜不但味道正，还能保持原色，不管是小黄瓜、豇豆、豆角、芹菜还是萝卜，做成咸菜后依然翠绿翠绿，看上去非常新鲜，吃到嘴里又脆又清香。

除了腌咸菜，老陈头平时还亲手给张作霖做大酱。他做的酱，香醇不走味儿，帅府上下全都爱吃。上年纪之后，老陈头每年只在春天做两缸大酱，秋天腌几缸咸菜，给厨房做小碟配菜用，其他的时间也不用干活儿，就是歇着。张作霖一直把老陈头留在帅府，薪水照发，老陈头心中非常感激。他经常对外人唠叨：“我这把老骨头，要不是大帅照顾，早不知扔到哪儿去了。”

今日小青楼

今天，五太太寿氏听说大帅想吃酱茄子，连忙派人去找老陈头。不大会儿，老陈头就来到小青楼，一进屋，张作霖在床上欠欠身子表示见了礼，然后对老陈头说：“我这几天不大爱吃饭，就想吃点酱茄子，今天晚饭你给我做好吗？”

老陈头心里一直念着张作霖的好，一听这话连忙说：“大帅，您等着，我这就去给您做。”寿夫人也笑着对老陈头说：“您老多做点儿，我们也尝尝”。

出了小青楼，老陈头直奔厨房，一进门套上围裙就开始忙活。

酱茄子是老陈头的拿手菜，他三切两洗就把茄子备好了。朴丰田看老陈头岁数大，想上前帮着炸一下鸡蛋酱和肉酱，但老陈头摆了摆手说：“等着我做吧。这炸酱的活儿虽然简单，可要是炸不好，这菜它也不能好吃。”

朴丰田看到，老陈头炸酱还真不一样。除了平时的配料，他还要放一些植物油、鸡蛋。而且在炸酱的肉加了酱之后，他还要再加些水，快火快炒，肉绝不能炒老。出锅前再调入酱油和味精，这样做成的酱表面油润不干涩，吃起来味道鲜美。朴丰田在旁边看着老陈头在灶上忙活，心中暗挑大指：别看老爷子八十多岁，一上灶就知道是一把好手，这大帅府里还真是“藏龙卧虎”。

今日大帅府

不大会儿，老陈头儿的酱茄子就出锅了。与此同时，另一位厨师也已经煮好了高粱米水饭和小米水饭。除了张作霖点的酱茄子，老陈头还配了些小白菜、小萝卜、淡绿的小生菜和嫩绿带刺的黄瓜，再加两碟鸡蛋酱和肉酱，让上差赶紧给张作霖送去。

这些菜一端上桌，张作霖就高兴地说：“还是这饭菜够味儿。”五太太盛好一碗水饭递给张作霖，他用筷子夹着小白菜蘸着酱，再就几口酱茄子，一口菜一口饭，边吃边夸老陈头：“这手艺是没得比了，真香。”

这顿饭张作霖一连吃掉了三碗高粱米水饭，吃完吩咐老陈头：“明天照样做。”之后而且还特意叮嘱：“明天开饭就不要别的菜了，单要一个酱茄子就行。”

就这样，几顿酱茄子加水饭之后，张作霖的食欲终于恢复，大帅府上上下下这才安了心。时隔多年，朴丰田回忆起这件事仍然记忆犹新，他说：“真是山珍海味都抵不上一碟儿酱茄子啊。”

孙传芳吃包子

1926年4月，孙传芳一直住在沈阳。孙传芳也是一个大军阀，曾经做过关内五省联军的总司令，因为和蒋介石的北伐作战失利，转而投奔了张作霖，他的部队也改为张作霖的“第五方面军团”，孙从此成为奉系军阀的一员。

住在奉天的这些日子里，孙传芳经常来大帅府或办公或闲谈，张作霖也经常陪着他。这天，张作霖心情好，对前来闲坐的孙传芳等人说：“今天大家伙都没事儿，咱们打牌吧，由我们奉天人作陪。”

副官听到张作霖的安排，赶紧去打电话，请人到帅府来陪孙传芳和上海督军卢永祥等人打牌。不大会儿，大帅府的客厅里八张麻将牌桌就已经摆好。随后，前来作陪的奉天官员们也陆续来到。

张作霖提高嗓门对大家说：“今天咱们开一个欢迎孙大帅和卢督办的‘打牌大会’，你们各自找对象，两位客人、两位陪客，我陪孙大帅和卢督办。”不大会儿，哗啦哗啦的麻将牌声就响满了大客厅，八张牌桌上坐满了打麻将的高官。

第一圈麻将打完，张作霖低声吩咐副官：叫厨房准备做点心，不要别的，就要包子。

副官跑到厨房传达了大帅的话，并说打完四圈以后吃，现在一圈已经打完了。厨师长赵连璧一听，皱了皱眉头问：“几个人吃啊？”

“怕有四、五十人吧。”

“怎么这么多人？”

“光打牌的就32个人，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闲散人呢”。

一听这话，赵连璧果断地说：“四圈做不出来，要打到八圈勉强可以。你回去跟大帅说说。”

副官连忙回去告诉张作霖，张作霖一听赵连璧的意见，也觉得这么多人吃饭，四圈确实够呛。正在犹豫时，吴俊生在一旁劝说：“八圈吃吧，反正咱们也撤不下来。”于是张作霖点了点头，同意了。

副官又赶紧跑到厨房说：“八圈下来吃，大帅同意了。”然后又叮咛几句：“大帅说了，有客人，馅儿可要拌得鲜亮点。”赵连璧忙说：“放心吧，保证好吃。”

大帅府内景

副官走后，赵连璧马上安排几个厨师开始分工。一人揉面、旋剂子，一斤40个，俩人切海参、口蘑、瘦猪肉，每样都切成丁，各要两斤。再打电话给“德兴隆菜行”，要鲜虾仁三斤，小嫩黄瓜三斤，尽快送来。这些都交代妥了，他又从“土冰箱”里取出一些蟹黄。

大伙按赵连璧的吩咐，各自分头忙活起来。赵连璧一边干活一边对厨师们说：“这位孙大帅也是个南北出名的人物，咱们今天做的包子，必须让他吃了一辈子也忘不了。”

等黄瓜丁、海参、口蘑这些馅料都备好了，赵连璧亲自调馅儿，再加入香油、味精调味。馅儿拌好了之后，他又吩咐把大屉备好，水烧开预备着，然后再带着朴丰田和其他4个人开始包包子。

一边包，赵连璧一边指点厨师们：“包子褶要捏匀了才好看，今儿这顿包子一定要又好吃、又好看，一下叫个响！”

半小时之后，包子已经全部包完。赵连璧让人去看看客人们是不是已经打到八圈儿了。只等客人打完，包子就上屉。在等打麻将的时候，朴丰田也没闲着，他做了一大锅清汤，放上香菜末、紫菜、胡椒面、味精和香油，热气腾腾只等上桌儿。

不大会儿，上差通知：包子可以上屉了。厨房马上开始猛火烧水，不一会儿包子就蒸好了。大伙儿掀开笼屉一看，这包子可真不赖，又白又胖，褶子个个匀称。赵连璧高兴地说：“这包子面相不错。” 然后他咬开一个，看到包子馅儿黄、黑、红、绿各种颜色，味道也香极了。

包子送上餐桌时，张作霖一看就乐了：“今天这包子一定好吃。”众人一边吃一边夸包子又鲜又香。孙传芳也吃得津津有味，边吃边称赞：“大帅府的厨师可真是太高明了，不但包子做得鲜，连这配汤也是南北适口。”

张作霖看到风云人物孙传芳都吃得这么高兴，心情大好，哈哈大笑着向各位客人介绍说：“厨师长赵连璧是正经的饭店出身，见过大世面。他手艺精湛，煎、炒、烹、炸、烤、烧、闷，无所不会。咱们每人一碗汤够不？”众人纷纷表示，足够足够。这一瞬间，大帅府里的气氛也变得热气腾腾，客人满意，主人也高兴。

这时赵连璧出现在餐厅橱窗口，客人们一看厨师来了，马上有人问他：“赵师傅，这叫什么包子啊？怎么这么好吃？”赵连璧回答说：“这叫三鲜五丁包子。三鲜是虾仁、海参、口蘑，其余馅料全部要用丁。面发好、起个大、馅料调料全，这包子它就好吃。”

客人们吃得高兴，几位上差也兴冲冲来到厨房问：“还有包子吗？都说今天的包子好吃，我们也想尝尝呢。”赵连璧笑着说：“能不给你们带出一份儿来吗？”说着就吩咐朴丰田，把多做出来的包子给几位上差也端出来，让副官们吃个够。

孙传芳吃包子这事儿让朴丰田印象很深，这天客人们对三鲜包子的溢美之词也让张作霖非常高兴，觉得脸上有光大为受用，厨房里的厨师这天也格外高兴，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次令人难忘的回忆。六十年后，朴丰田已经是一个垂垂老者，提起此事依然两眼放光，哈哈大笑。（中部完）

发布于：北京市